【车票】魏阳阳作品展
艺术家:魏阳阳
出品人:丁浠文
策展人:郭峰
展览时间:2016.8.25—2016.9.22
开放时间:12:00-17:00(周二至周六)
车票:踪迹的可见时刻
/郭峰
如同一张作品,没有一张车票不包含事实的元素;如同一张车票,没有一张作品可以被简化成一个独立的事实。换句话说,作品总是以某种关联性泄露艺术家的生活轮廓或独特风格,车票则总是以独特的有用性(或者效用的丧失)制造(或者废弃)现代生活的运行踪迹和时空关系。
何时以何种价格从何处出发又去到哪里,这是车票最根本、最准确的事实元素,也是其存在之具体方式和缘由(raison d'être)。无论如何,车票总是以有限的有用性牵涉有限的事实:有限的时间,有限的空间,有限的移动对象、速度、方式和经验。相应地,将车票如其所是地置于纯色画面之上,正是魏阳阳《车票》系列对此种有限性的准确把握和直接回应:以一种有限的、现实主义的绘画方式还原车票的有限现实本身。
车票是有限的有用性,因此总是暂时的、工具性的、可丢弃的、可代替的。它充当暂时的凭证,标示着个体与时间和空间的一种短暂的、特定的关系,它总是涉及到主体的占位、移动、在移动中的占位,它总是涉及到主体的在场(缺场)、身份、资格,因此,它总是准确无误的、权威的、冷酷的,它总是毫无情感地做出某种区隔:移动的长度与速度,占位的等级与质量、身体的感觉与姿势。在车票的短暂有效生命中,个体经验与整体趋势彼此重合,同时形成一个移动的聚块;空间区隔与等级区分彼此重合,同时形成一种直观的秩序;而空间和时间也彼此重合,同时被标识为直线上的猝然即逝的点。在这个意义上,车票不但是个体的工具性凭证,更是现代生活总体运动的隐秘踪迹。或许,正是凭借其有限的有用性,正是借助其暂时的工具性,车票才获得了某种非暂时的关联性,一种至关重要的存在论意义。让废弃的、失效的车票占据画面的中心,魏阳阳的这种处理方式,或许是无意的,但车票的非暂时性也已随之显现。
车票既是有限的有用性,同时更蕴藏着深刻的无限性。它总是涉及到某种力量(power)、意志(will)、欲望(desire)、情感(affect),它总是涉及到经济、流动、伦理、人口甚至动员,因此,它总是能够激发起丰富的历史反思、事件推测和情绪探索:有关离家的、回家的、相遇的、离别的、谋生的、逃亡的、休闲的、战争的、革命的。魏阳阳显然早已被激发起来。她将大量的精力投注在作品之外,投注在对历史的反思、对事件的推测和对情绪的探索中。当然,这些工作并未直接出现在画面上,而只是以某种方式生成为创作者的个体经验,以一种“之外”的方式存在于作品之中。某种程度上,《车票》系列作品本身恰恰是个体被激发之后遗存的踪迹,它并未闭合或者完成,不论是对创作者而言,还是对观者而言,它只显示了个体经验与废弃车票相互遭遇之后的可见踪迹。与其说《车票》系列是一个业已成型的个体观察,不如说它只是一份略显羞涩的邀请,既是面向观者的,更是创作者向自己发出的。
根本上,《车票》系列所透露出的,是这样一重意味:在克制的、冷静地现实主义的方式下,在纯粹地对车票本身的描摹中,对象(车票)的复杂性、关联性、历史性也并不可能被遏制,甚至恰恰相反,被彻底激发出来了。如同创作者本人一样,作品也总是难以摆脱这样的命运:即使最终沦为迷雾、面纱,即使最终只能充当踪迹的踪迹,但依然能够拥有某种本体性意义,仍然能够与真理相关,仍然能够有所揭示、有所传达。有时,这种揭示的冲动是如此强烈,以至于创作者本人终究难以抑制地做出了某种非现实的改变(在一幅作品中,魏阳阳甚至故意将车票的终点隐藏了)。
就此而言,魏阳阳的作品是准确的,这并非现实主义意义上的,而是现实意义上的,是创作者个人经验意义上的。因此,《车票》系列中的作品,有一种双重样态。一方面,克制的、写实的笔法,似乎并不记录也不传递丝毫的情绪,我们很难从中发现任何的愉悦、悲怆、温情和忧郁,也很难从中发现任何的反思、揣测、发掘和重塑,在这里,隐藏着一个纯粹的收集者、观察者、记录者。另一方面,难以克制的某种东西最终在创作者自己的一张车票上涌现了:一个车票终点的特意空白,是对车票的有意改写,更是对个体经验的重新书写(或抹除)。这样一个空白,仿佛整个系列作品的情感出口,一切试图隐忍、克制的东西,一切的情感、欲望、意志和力量最终倾泻而出,它既针对过去,更针对未来,它既关涉自己,更指向他者。一个缺口,一个时刻,一种试图制造可能性的努力,一种对车票本身的逃逸。
《车票》系列作品总体上是这样一种双重踪迹的可见:车票有限性和无限性的踪迹在此可见,创作者与车票相遇的踪迹在此可见,更为重要的,是双重踪迹得以显现的时刻:被取消的终点,被改写的车票,被重新激活的过去,被难以抑制地制造的可能性。
因此,面对这样一系列作品,面对这一个独特的可见时刻,与其继续追问真假或意义,倒不如问:它会再次出现吗?